本想去中山峰,散散心
2020年的重阳节,当时我在中山峰。
这座贡嘎山域的第二高峰带给我一些精神冲击,时至今日仍觉恍惚...
祂让我重新思考雪山意味着什么?客观讲,是触及天空的极限环境:
城市里,酩酊大醉夜宿街头,也许安然无恙的迎来晨曦。雪山上,谨小慎微处处留神,棋差一招亦可能粉身碎骨。
极限带来放大。意味着平日里互相掩映的细枝末节,会纤毫毕现、无所遁形。正因此,在这里受挫的姿势,会千奇百怪,有无限可能。
这一挫挫出了我8000字的心事,末尾附有简短的总结。
DAY1「莽撞。」
今天从燕子沟出发,穿过原始森林。不想背高山靴,就直接穿着它出发了。这种鞋更适合冰雪路面,雪线以下防滑性一般,坚硬的鞋身更谈不上舒适。不过我习惯为了减轻负重忍过接近路段。整个早上在泥泞潮湿的迷雾森林间穿梭,有些地方即陡且滑。我摔倒过,沾了不少泥,出了很多汗,但感受不到疲惫——完全会被这里隐秘的气氛俘获。
青苔从树上垂于脸畔、又软又韧;河谷中偶尔遇到巨石,冰挂附着其上,水汽萦绕;牦牛骨散落在红石河滩上,层层叠叠的气味说不清道不明;
一切都叫人浮想联翩。
中午大家纷纷补充食物,我没吃什么,依旧是个人习惯,运动中很少感到饥饿。但到了下午,事情渐渐开始不对。我觉得很累。慢慢的落到队末,遇到了押后的老师。这时无数种猜测从思绪中爆发出来。
负重练的不够?鞋不该这么穿?行走节奏不对?还是没吃东西?
我无法分辨出原因。前二者当然有,只是已无从改变,也似乎不至于早上和下午差别如此之大。
行走的节奏已经是老师在带,均匀缓慢,间隔着休息,但我的心率仍然降不下来,并感到越来越累。于是我吃了一点东西。
大概不到5g的寻常零食,却带来一种干涩恶心的滋味,如鲠在喉。
一步一喘地不知又走了多久,我的胃突然拧起来,把那一点点食物和白天喝的水,基本全吐了出来——高反了。
那个瞬间我恍然大悟,是因为上午没有压住速度。
这是中山峰给我的第一个提示,祂把我脑海里收进抽屉的高山病知识一股脑倒了出来。
-高原反应-
高原有点像深海,缺氧条件下,人会慢慢被自己的体液溺死。我没想过自己有今天。
2018年在玉珠峰、2019年在阿尼玛卿,我曾适应的很顺利,没有吐过,头痛也总是睡一觉就缓解。但若仔细回想,去玉珠峰和阿尼玛卿的时候,我从北京出发,坐着慢悠悠的绿皮车先到西宁(海拔3000m+)之后停留一阵等待小卡车慢悠悠把物资拉到大本营,随后继续适应。这期间不但无运动量可言,还会被不停的提醒“刚上高原多喝热水(降低血压),缓慢行动(减少耗氧量,减少水分流失)”。
这次,距离我上一次在高原早已超过3个月(增生的红细胞已经失效),直接从海拔500m的成都出发,到1500m+的磨西镇后,今天要负重爬升到3700m。
川西的山不像青海那样苍凉,茂密的植被让人以为被充足的氧气包裹,但其实没有。
我忘了高反这件事,于是它主动来提醒我。
现在我应该喝大量的水避免血液黏稠,另外寻找能吃得下去的东西补充。当人体内的糖原耗竭,心率同样会降不下来。
-安全食物-
大部分人在高海拔会食欲减退,问及应该带什么食物时,通常的回答是“带自己最喜欢的”,也有说带好消化的碳水之类。究竟自己喜欢吃什么,真正上了山就会明了。很多山下也吃得惯的食物,上山味同嚼蜡很正常。
水果一直是我的安全食物,这一点在玉珠峰验证过,它们在高原上独树一帜的好吃,可惜不便携带。
晚上大家扎营煮了肉,老师表示我必须吃点东西,然后大家就监督我喝肉汤。果不其然那点油星让我马上又吐了,好消息是每次吐完,精神都会好那么一会儿,好像又续了几口气。
附带一个新发现,就是这一次我把前一天吃的包子皮也吐了出来。
我知道自己对麸质不耐(小麦里的一种成分),包子皮无疑含有这种成分,大部分山上当作路餐的面包/饼干,当晚餐的麦片/面条都含有这种成分。但就像大部分国人对牛奶里的乳糖不耐,也能少量喝一样。我以前在山上不那么讲究。
只是这次吐出来的包子皮,告诉我食谱需要更谨慎。我找到了大米成分为主的黑芝麻糊,它就是我之后的主食了。
-无知有勇-
我努力的吞水以缓解高反,同时努力的胡思乱想以忽略身体不适。我想起前阵子一件荒谬的事:刚认识的网友想喊我组队爬那玛。
他应该去找向导,我不是向导。而且我们素不相识到点赞之交都不是。
对方的勇气可能来自于他以为很了解我了?也可能来自于他反复强调的,那玛很简单?我都不了解自己,且今天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不了解。我更不了解那玛,我不了解整个贡嘎山域。这里冰川的运动如此剧烈,以至于中山峰的接近线路年年都变,冰崩落石会盖上旧的路、冲出新的路。进山前燕子沟看到的爱德嘉峰,仍刺在我心里,我记得那里有一次大山难,老师当年参与救援的时候,形容它的东壁是“鬼门关”...
以前的山峰对我太温和,但只要祂们变变脸,哪个我也应对不住。我就是个蹒跚学步,在老师和众兄弟们庇护下,来学习的小朋友。
我一直很信任老师和兄弟们,这次有阿楚、亚果、史飞、逍童、扎西、小帅、杨平…,其中一些从我第一次上雪山就认识了。而现在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没和其中任何人正式的爬过多段。
我对大家还有很多不了解,那这种信任其实就只是飘在空中。
这趟本只求自己能不添麻烦,现在只能说尽可能少添麻烦了。
-路程:爬升约1400m,徒步约12km,耗时9小时穿戴:冲锋衣裤,排汗衣裤,高山靴,一个包,一对登山杖。走起来会热。
DAY2「觉察。」
今天要穿过云海,前往大本营。老师及几位活宝前辈一路聊天,有安抚人心的特殊效果。
一整天我都慢慢在走,方向感一如既往的差,尤其在林子里看不到山,总往各种小岔路上碰。
要是问向导们,总会说走过一次就不会忘记,有大方向和关键岔路的特征就可以。这种能力大约要更多的在山里走,去训练那种觉察。这一天大体感觉脚印、动物痕迹、植被状况都是直接的参考条件,比如草地可以看哪条路更秃,碎石路则可以观察哪里长了草垛。
走入云层时,冰晶乱窜。灌木上结满冰霜花,有某种红茶的香气。出云海那一刻,阳光瞬间覆下来,能看到远处的田海子、白海子。
前一天泥泞的服装都在今天的爬升中被草地和水汽带走了。现在只要把帐篷撑开,就会有一个个小温室。装备展开来晒一晒,又会暖和好用。
远处有只逃跑的羊,大家嚷嚷着逮到起下菜。
营地三面环山、风平浪静。至少现在看起来是如此。
-路程:爬升约1200m,徒步约5.5km,耗时6小时穿戴:出云海后加了片墨镜。
DAY3「阵风。」
我们所在的一侧,冬季最主要的西北风被贡嘎挡住。
那却不等于没有风,只是持续的大风,变成短暂的大风而已。
这是营地前方的石峰,阿楚去年沿着上面有少量植被的地方攀岩。为了捡被风吹跑的无人机。
今天下午也是,毫无预兆的大风卷起几个帐篷,有一瞬间我甚至站不稳。旁边是老师,他立马扑住飞来的小帐篷,我也学着压住。随后我意识到老师一个人足矣控制住它,就转头跑去捡飞出的杂物。
物资基本上都找了回来,小帐篷都还完好。如果关键物品损失的话,就可以考虑撤了。比如厚手套、雪镜、打火机,都是平时会备份的关键物品;睡袋、羽绒服,可能会被撕破,可以用贴帐篷的胶布、或者粗一点的针线来补;防潮垫如果实在丢失,可以用背包、绳子等垫着睡觉。
最大的球帐滚下山谷,这个过程中帐杆折断了数根,还有一些弯的厉害。断处就绑上金属管、地钉、筷子、甚至粗树枝,或者拆了门厅的帐杆替换。帐篷布撕裂了太大的口子,五星海景房、豪华落地窗。帐头明月光、可以卧听风吹雪。就是要裹好睡袋,谨防感冒。
往上风会更大,去年就吹走过一顶帐篷。老师说冲顶时小帐篷必须全部放倒,用大雪块固定。拆帐篷要有一人在里面压阵,快速行动。
这一天之后又是继续风平浪静,不过每根风绳上都多了数块石头。
-路程:休整穿戴:无变更,开始涂防晒。
DAY4「仰望。」
今天上C1,翻过碎石坡,一条冰塔林蜿蜒至远方。
我这没情调的理科生,首先想起的是《登山进阶》里的一段。“冰塔林不知何时会崩裂,最好从远处就记住它的位置,因为当你走近后,会很难辨认…”
为什么会难辨认呢…当时似懂非懂,现在我知道事情真的会如此。对象不是远处的冰塔林,而是附近的岩体。那会儿一部分人正坐着休息,老师远远看到,马上说快走、地方很糟,侧面高处可能落石。这一段全部是破碎的大小石头,我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脚下,没有一次抬头看看上方的风险。
靠的太近,真的会灯下黑。
之后的路上看着这些大小岩石,总忍不住想它们当初是从哪里、怎么掉下来的。能体会到其中冰川的力量,那么磅礴,只能去敬畏。
雪山是一座庞然大物,祂在运动、呼吸偶尔发出几声轰鸣。
祂古老的冰川露出湛蓝的眼眸,裂缝、瓯穴、海子,就这样没有情绪的存在着。
我是上面的微尘。当我仰望祂的时候,什么想法就都没有了。
高山冰的色彩,我能呆呆的看一整天。
-路程:碎石坡到冰川,爬升约350m,徒步约5km,耗时6小时穿戴:加了雪镜、薄手套,到营地加了薄羽绒。
DAY5「杂念。」
发烧时会不自觉的冷颤,失温时可能热到脱衣。感知总伴随自欺,理智与情感因而战火连连。
-担心的事-
昨晚帐篷里结了很多霜,早上抖一抖瞬间打湿了睡袋。我以为是帐篷拉链开的不够大,透气不足,结果开的大的帐篷也结了很多霜,还有人着凉。大概是冰上扎营比雪地更冷,因为导热更快(零度的冰导热系数2.24、水和雪分别为0.57和0.10)。
无暇多想,今天要上C2,从陡坡开始和飞哥、suki全程结组。
绳子这种古老的工具,用来把人的安危联系在一起,这需要一点磨合。默契不足就比一个人爬还累。沿冰川吹来的风又像打开了冷库,让人不愿意停下休息。只是飞哥是步子大喜欢多休息的类型,我和suki大约是反过来。
碎石坡往上是一小段冰壁,让我心乱如麻。并没有陡到要攀冰的一段,我忍不住要打镐,非常用力的那种,呼吸很快急促起来。因为滑下去会摔很远,因为不够熟悉一条绳上的人,那种飘在空中的信任这时崩掉了。
一些杂念闪过,比如若是老师或者阿楚领攀我不会这么慌。但理智告诉我,无论和谁我都应该保持稳定的输出,不多不少的做好自己的动作,并且留一丝心神关注搭档的状态,好随时制动。
不因为熟悉而更放松,也不因为陌生而更紧张。
想到这一层,我脑内的滚水稍稍平复,其实今天一路上我都精神紧绷,此刻才松弛了一些。
冰镐的凉意透过手套,渗到我的皮肤上。我意识到冷,但脑子好像不愿意再动一动了,就放任自己继续冷着。
-满足的事-
到营地的时候,我无法自控的打颤。地上有一条绳子,于是我去理绳收绳,这个动作让我不那么冷了。事实上我应该拿出厚羽绒、喝热水休息,不知为何我没有那么做,直到阿楚这样明确的要求。
我变得幼稚,要被监督才会乖乖喝热水。吃饭是做不到的,勉强喝了一些果珍就觉得很撑。
老师似乎开了个小会,讨论一名很晚到的队员大约跟不上,需要留在这儿的事情。也许会安排我一起留着,有点遗憾,但这是一个好安排。合适的时候,我必须压制住自己继续往上的好奇心,因为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危险,而我不希望变成一个被救援的人。
对于中山峰我的准备根本不够。回想过去几天,我持续的高反,吃不下什么、一直靠喝冲饮。虽然每次睡醒都有种复活的感觉,但并非满血,是半血——好状态似乎只有4-5个小时,后面都是苟延残喘,能延多久暂时未知。
目前就没有哪一天爬升让我留有余地的,而我在别的山上不高反的状态,实则是运动量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今天的路上我完全没有心情拍照,后面大概也很难拍的动。行程才到一半,我已经被中山峰试了个底朝天,浑身上下皆是破绽。只是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想改进的空间有多大,倒也心满意足。
-理智回笼-
时间还很早,不过我已经躺下了。我知道自己足够暖和,睡袋上加盖着厚羽绒,体温甚至有点高,但身体好像拒绝休息一样一直发抖,大脑却和它失联。
我梦到混乱的事情,梦里似乎还在进行攀登的技术操作,身体越来越疲惫。我极力去拾起一丝理智,反复告诉自己:“你在睡觉,这是为了放松,为了放松”。
我做了一些深呼吸,迷糊中重新学习了一遍肌肉如何放松这件事,然后情况慢慢好转。晚上11点我清醒过来,翻出手机开始记录。过去的几天我都会在半夜2-3点醒来,静静的发呆回味。风在帐篷外逡巡,有种漫不经心的试探。像是随时打算去掀一下,看看人数是否充足,冰渣子因此时不时落在脸上。杨平在说梦话,扎西在咳嗽。他说自己感冒了,老师说不是感冒,是高反。
无论如何,下次跟队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具备熟练的野外医学技能。
-路程:雪岩混合坡、冰坡;结组多段,爬升约400m,耗时6小时穿戴:技术装备、厚手套、手杖换冰镐。需要穿羽绒。
DAY6「脱力。」
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不知为什么,好像没有人要留守?于是就这样出发了上C3了。线路比昨天更陡,和飞哥、suki的配合则顺滑了一些。
要注意的部分是:我的冰爪松过一次,这是很糟糕的错误,以前习惯的绑法不够紧;绳子偶尔会卡在凸起的碎冰上,需要行进时提前看好;先锋有时候会砸下小块的冰,抬头看前要记得这件事。
每一步爬升我都在大口呼吸,不过整个白天堪称愉悦。下午随着光线的减弱,力气又像被抽离一样。队友戏称我生存就靠“☀️光合作用”,他们指的是我吃得少,我倒觉得充分形容了我全天的状态起伏…
C3有6300m,到营地时太阳刚好下山。再次冻得不想说话,状态比昨天更差。一进帐篷我就开始睡觉,喝水吃饭都顾不上了,感觉一张嘴就想吐出些什么,大约还是果珍味的。
头痛、咳嗽和胃痛一起来了,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耳边隐约听到像是电流的白噪声,偶尔风停的时候就是那样一种奇怪的寂静。
我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过夜。
-路程:雪岩混合坡、冰坡;结组多段,爬升约650m,耗时9小时穿戴:不变。
DAY7「下限。」
夜里11点多,我又醒了。随着营地变高,风明显大了,我打开手机录音,可能有一些雪打在帐篷上,声音中有一些颗粒。
1点多,几声沉闷的响动,随后是尖叫,我听到老师喊“戴头盔!”
很快就是全体下撤的决定。有伤员。
-劫数-
落冰砸中了两个帐篷,隔着布击中了两名队员,一位(三儿)打到了头但能走,另一位(雄哥)打到肚子,走不动了,至少需要4名教练去抬。我当下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听指挥立刻下撤,避免成为累赘,如果能多背负一点物资或者提供救援物品会更好。
今天注定要测试我苟延残喘的下限是多久…
我把背包清空用于制作担架,带着三儿的包出发了。我们原路折返,经过那条大裂缝和雪桥,陡坡处建站下降。等待的时间似乎很久,我并不清醒、一直在抖,时不时就要睡倒过去。我意识到这样比较危险,于是坐下来等,以免在山脊上摔倒。万万不可以再添任何麻烦。
天渐渐亮了,大风卷起冰面上的浮雪,毛茸茸的一层,被气旋捏的东倒西歪,我也是这样的状态。
背包的重心匆忙中没有去调,到了C2下面雪坡的时候,刚下去就栽在软软的雪里。老师在上面保护,听到他说“一个标准的滑坠“,我一下就紧张不起来了…包括到了某段岩石,指挥我倒攀,那种自信和笃定给人很多勇气。冷静下来低头观察,找到可以踩的台阶,就是这样通过陡峭路段。
正午,大部队已经下撤到冰塔林一侧的碎石坡。亚果从本营上来接了三儿的包。我换回自己的背包(因为被担架抬的雄哥,这时能自己走了)。这里发生了一个错误,我忘记把自己的睡袋从三儿的包里取出来拿着,而是背着一名队员的无人机。理论上亚果肯定会比我先撤回本营,但我如果最后没有坚持到本营,就没有办法睡觉。
随着疲劳和疼痛的累积,我的行动越发粗糙,还做出一些直接挖雪来吃的事情。
这是大脑打定主意要破罐破摔——膝盖一定惨不忍睹,因为下撤的途中跪了无数次。嘴巴火辣辣的、嗓子也是,喝多少水都没法浸润。背包的背板有些怪异,似乎救援的时候弯折了,偶尔硌的我腰疼。最大的疼痛来自两排脚指甲盖,持续的刺激我的神经,回去应该会掉。我并不适应这么多天一直穿高山靴持续的走,又或者是上山前指甲应该剪的更短一些。
临近黄昏,我又渐渐适应了这些不舒服,在乱石堆中找到点感觉,或者可以称为乐趣。
这里没有固定的路,只有大方向,就一直不上不下的横切,走能走、想走的地方——去找最大的的石头、稳固的小平台、各种角度的斜面、或者可以对抗的组合,上面会有舒适又快捷的位置。提前看好几步、连贯起来,速度就能平稳的加快。
-治愈-
夕阳极短暂,翻上一个山脊时看到落日露出了那么一会儿,温柔明亮的暖橘被一点薄云捂着。天色比任何一天都有层次,也可能是如此疲惫时刻,色彩的意味更多。
想起C2的山脊上我得到过一颗糖它会在口腔里缓缓融化在快乐的神经上拨动几下✨然后局部的治愈感就传播到整体
我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没有拍照。无论我一路上如何咒骂过这遥远的一天,现在却满脑子都是,下次再来。
夜里的月亮很大很圆,泛起完美的月晕。远远能看到下方本营帐篷的灯光,以及一些人的头灯。不必用对讲,喊话就能彼此听到。黑暗下我又变得刚学走路一样小心翼翼,原则还是一样,判断稳固的落脚点、找石头缝里有草甸的地方等等。走到最后几乎是挪回了本营,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经过的C1。亚果煮了蔬菜汤,还炒腊肉,这样一天下来我好像失去了胃口,胃部运动也是要消耗能量的。老师却表现出惊人的能吃,这是他诸多厉害的地方之一。
顺带一提,今年因为碎石坡上没有积雪,且增设了一个营地,整体强度已降了30%。
-路程:C3撤回本营,耗时19小时
DAY8「共存。」
“生病”对应的词汇是“治疗”么?也可能是“共存”,随后是“相处”。
好比食物过敏,治疗不了,无论你什么态度,它就是默默陪伴着你。那就把它当成一个不好不坏的熟人来相处。2020年也是这样,各种奇奇怪怪的打击我已不想去数。所有人持续暴露在风险下,最终大家只能适应、管理这种风险。日子仍旧可以找一条新的路,好好过下去。
眼下有十几公里的路要赶,而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问题,即将带着一起走。背包骨架有些问题,所以我以一种吊着的姿势在背,这影响到我的平衡。我依然穿着高山靴,比较滑。昨天的疲劳还未恢复,同时指甲的疼痛每一步都在脑内刷存在感。
一开始我觉得债多不愁,细节做的粗糙。后来在一段危险的塌方断崖附近,老师修正了我的背包、随后是可爱的老吴和我换了包,体验上的改善极其显著。
事实上这是脑子在罢工,它不愿意承认小小的改善可以用处很大。而这种细节处的粗糙累积,带来的风险远比想象中大——有个别我摔倒的位置,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我在这里路痴的更严重了。某一处过了河要往坡上林子里切,我和老师的距离可能只有几米,但就是那么几步我就走岔了。我沿着以为的路径沿河谷一侧往前,然后翻下了一块比自己还高的石头。
来的时候绝对没走过这种不科学的地方,河水轰鸣下也听不到彼此声音,所以我原路折返后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山坡,然后才听到老师的声音…那段密林比上次更加潮湿,踩下去全是泥水坑,全部变作额外的重量黏在鞋上。一旦天黑我没法想象那种后果。走到末尾方方面面都耗尽了,在6点半赶出了山。伤到头的三儿都比我走的快。
中途很多次疼的想哭,想到会白白流失水和盐,就忍住了。
-路程:本营撤回磨西镇,耗时9小时(动图源于网络,照片为途中所摄)
写完这些时,各种兵荒马乱均尘埃落定。回过味儿来的我突然想起,出发前本打算上山放松、到哪是哪、拍拍风景的呀???
当下我只是文案,不是向导。可我想做的,正在越来越多...
「总结。」
-个人-
1.待训练:腿部力量不足,缺乏稳定性;耐力不足;避免一人单练,集训更佳;2.待学习:寻路观察能力;野外医学技能;3.心态:越累越要关注细节;多爬才会更冷静;
-线路-
1.接近线路长,易高反,注意压住速度。本营以下最好穿徒步/接近鞋。2.下撤强度较大,如果C3当天冲顶,大概率无法直接撤回本营,出山日程或可增加一天。3.C3营地需调整,或全程佩戴头盔。另外,营地的寒冷程度是冰川>雪>碎石,冰上扎营(C1)可以在防潮垫下多垫些东西。4.谨防间歇性的大风,物资时刻压住,做好补帐篷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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