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光，就是现在”
与大玛雅峰的缘分，突如其来。
2021年夏，第一次站在大本营仰望她的巨大山体，凝视她动人的山脊线和耀眼的冰川，想到憧憬已久的阿式攀登即将首次付诸实践，心中涌起期待、兴奋、不安与震撼混杂的多重情绪。
阿式攀登，自由之巅，两者的精神在我眼前合二为一。
我默默地问自己，自由，是什么呢？
第1天 来到大本营
早8点集合，飞哥发动战功赫赫的依维柯老爷车，伴着70、80、90、00各个年代音乐串烧，又快又稳地将成都甩在身后。12点刚过，就已抵达四姑娘山镇，吃到了荤素搭配、营养美味的午餐。
逍童老师是此次我的一对一向导，行前就进行了细致的装备检查和指导，建立了基本的互信。
看着他干掉3碗饭后又把半盆饭拌进西红柿炒鸡蛋吃了个精光，我更是深为赞叹，登山人果然是要有骆驼一般的体质，积极储备才能持久输出啊。
过去，山的“接近性”对我只是个概念，这次才初有体会。成都到镇上4小时，镇上到沟里2小时。
亚果扮演政委忆苦思甜，说现在路况已经大有改观，最早来的时候要慢慢晃上大半天呢。话说着大本营映入眼帘，修葺如新，整洁实用。尽管需要走几步去打山泉水，也要靠汽油发电，但空间宽敞、厨具齐全，能吃能睡，夫复何求。
▲朴素又实用的大本营是我们此行的安全港
收拾停当已经到了晚餐时间，飞哥大显神通，煎炒烹炸，变出一桌子佳肴，大家哇哇感叹，纷纷拍照留念。
我本来做好了吃糠咽菜的准备，现在的待遇奢侈到不好意思，当然没影响我不断夹菜。
大家都起哄飞哥应该开店，从这次的“飞哥家常菜”开始，到我们离开已经描绘出一幅复合型产业蓝图——“飞哥山庄”，下辖粥铺、面馆、火锅、家常菜，兼营摔跤馆和接骨。
但飞哥说，他就喜欢登山。
▲飞哥家常菜，炒鸡超级好吃。
▲飞哥面馆，真的开张我天天去吃。
▲飞哥火锅童叟无欺，从底料开始自己炒制，排骨、鸭块多得跟不要钱似的。回想起它的美味就流口水。
外面下着时断时续的雨。晚饭前有一阵暴雨，转眼间变成冰雹砸落院子一地。饭后亚果把大家召集起来，倒不是做什么不得了的事，而是——打扑克牌。
我知道这样做主要是防止大家早睡。无论去哪座雪山，进入高海拔第一晚不能早睡是必被提醒的事项，而由于需要适应海拔和配合天气，等待，更是登山与生俱来的组成部分。
看似什么都没做，却是必要和有用的。恐怕在人生之中，也是有许许多多此类时刻吧。
第2天 技术讲解、拉练
这次攀登队伍中，有我一名阿式队员，还有两名喜式队员。
我们先共同接受了装备、绳索、滑坠制动等基础培训，既然来到这里，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到达雪线之上，但安全规范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向导讲得细致，我们听得认真，即便这样，由于我新购置的绑式冰爪绑带略有不同，而事后我也未反复练习，攀登过程中行进到冰川前，还是很不好意思地麻烦逍童帮我重新绑过，这是事后让我深深反思的一处细节。）
共同的基础讲完，向导们精选了场地，模拟用上升器沿路绳攀爬和使用ATC下降。我刚要摩拳擦掌练习操作，逍童老师说，我们阿式不用上升器，你跟我来。。。
▲大型喜式培训现场
我们转场到后院山坡上，从第一个保护站开始，逍童老师耐心地现身教学，演示先锋攀爬，我学习保护、跟攀、拆站和下降，包括连绳子如何整理此类细微但事关效率的技巧，也一一传授提醒。
在模拟环境中操作是一回事，真的投身实际攀登中，随机应变、准确判断和处理情况，确保自身和搭档安全，又是另一回事。这也正是阿式攀登的魅力所在。
虽然有些紧张不安，但逍童老师的自信和强大打消了我的顾虑，把担忧等消极压力转变成进取的积极动力，为即将开始的攀登做好了心理建设。
下午，亚果带领我们前往攀登起点，熟悉环境加拉练。
一路上亚果指着周围的山峰，云淡风轻地说起那些首登和开辟的新线路。这时候，久违的4G信号赫然重现，小苏同学慷慨分享热点，亚果接通了远在青海湖的小海老师视频连线。
我大喊：“小海你猜我是谁？”小海老师在青海湖的大风中清晰地唤我：“大圣！”
一切都是那么好，明天我们将启程。
第3天 前往C1
前一天拉练，以及在大本营无数次遥望那条山脊线时，已经记住了线路：草甸上升，横切至碎石坡到达约海拔约4700的C1、单日爬升约1000米。也反复地听说危险地段就在横切。
天气预报连续三天暴雨 ，但似乎大玛雅要跟我们同心协力抵抗，一早把无比灿烂纯粹的阳光撒得满山满谷。
早9点，背上装备再次乘坐老依维柯抵达进山起点时，兴奋已经替代了紧张。
Let's do it.
▲早上7点起床，玛雅婀娜，阳光万里
但事情当然、往往不那么简单，一下车就遇到“下马威”。
过河的木桥（不是人造建筑的木桥，而是由山中圆木拼接而成的“桥”）需要修整，连续大雨导致水流湍急。登山还没开始，不会游泳的我惊恐地想：要是掉进水里可能被冲走吧……
亚果为首的向导三人组开始各种修桥，背夫大叔们也搭手帮忙，很快，桥“修通”了。
尽管看上去还是很恐怖，阴差阳错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我，还是故作镇静地一脚踏了上去。凭借攀岩时走平衡带的一点基础，顺利通过。
我们，进山了。
▲大玛雅进山标志，自由大桥（哈哈）
每一座雪山，都有独立的精神，都有独特的美貌，但春夏秋冬植被分布还是存在共通之处。
进入森林那一刻，熟悉的树木清香和静谧氛围，让我们忘却了登顶概率、体能挑战、技术难度等等带有目的性的顾虑。大家静静地走着，沿着隐藏在密林中的小径上升，周围不时响起鸟鸣，树叶间斑驳活泼的阳光一路陪伴。直到亚果传过话来，“你走慢点！”（捂脸）
逍童老师切到我前面去调控行进速度，于是我一路跟随，直到第一个休息点。逍童老师说，“嗯，这么多次进山，从来没走这么快过。”（再次捂脸）
此后我就十分注意，以免体能分布不合理，以及把整个队伍带太快。但第一次这个季节登山的我，一路都在感叹，太美了吧。随时随地随手一拍，都是足以堪称名作的风景大片啊。
▲一路美景
叫不出名字的漫山繁花，将成为我记忆中永久的珍贵美景。
后来队伍里流行一个内部笑话：“这是什么花？”“白格桑”“黄格桑”“红格桑”。
▲漫山繁花
▲白格桑（并不）（黄格桑红格桑就不放图了
就这样轻松愉悦地行进着，甚至还没来得及紧张，就完成了那段横切，随后行进一段，来到一片只能用“地肥水美”来形容的平台。我也不知道为何在高山上会想起这个词，但我是牧羊人的话，大概会以此为家吧。
▲海拔4500米的“肥美之地”
在这处平台，向导们紧急做出了一个临时决定，由于以往惯用的C1没有积雪，无法就近取水，所以我们要启用这一临近水源的新C1。
那么，我们就达到啦！
向导们开始扎营，迅速搭好帐篷，那是有着坚固外帐的三人帐，空间宽敞舒适，容纳所有装备，敞开睡袋，烧水煮面，毫无压力。当然这是搭好之后的情形，缺乏露营经验的我试图帮忙，但最多也就是没添乱。哈哈。
此时有一只小蜜蜂，不知道是不是将防晒霜误当作花蜜的味道，一直停在我手上挥之不去（第一次用这个词的字面意思…）。
我开玩笑说，明天我要带它登顶了。
▲辛勤扎营的逍童老师
▲搭好的帐篷前只顾跟蜜蜂玩儿的我
天空逐渐下起小雨，亚果召集开会，宣布由于新C1比原来的C1海拔低近200米，冲顶日出发时间由原计划的3点提前为2点，1点起床整理和穿戴装备，并强调了三点：
第一，如果明早下暴雨，将不会出发；途中若遇到暴雨，立即下撤。第二，如果发生自己连内衣都湿透的情况，立即报告向导，尽快下撤。第三，7个小时内没登顶，立即下撤，保证下撤体力。
明天，就是D-day了。
第4天 冲顶
凌晨1点，闹钟响起。1点入睡对我是家常便饭，1点起床马上投入行动却不寻常。但此刻我发现自己无比清醒。
羊毛外面套抓绒，抓绒外面套羽绒，羽绒外面套硬壳冲锋衣。安全头盔、头灯、安全带、冰镐戴好穿好，冰爪、雪套、备份手套、路餐、保温杯放在背包里。1:55，出发。
▲出发日1点多，月亮澄黄明亮。
大概25分钟左右，抵达往年的C1。此后，是漫～长～的碎石坡，并且很快由砂石粒那种碎石坡，变成大块大块石头组成的乱石坡。它的迷惑性在于，看上去非常稳固的大石头，一踩就松动。
北京的山当然也有石头，但那是深埋泥土里，踩上去坚实可靠的大石头。进入这样的漫长地形，我开始手脚并用，行进效率变低。过了一会儿，坡度变陡，逍童老师拿出绳子，与我结组。
那真是非常考验心态的一段线路。攀登哈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冰雪行走技术的短板，针对性地练习，有所进步，在大玛雅再度遇到大碎石地形的挑战。
之前我跟逍童老师说，我是来学习的，所以登顶与否不重要。
此刻再次发现，人的进退就是一念之间，在艰难环境前退却是可以很快回到舒适区，但人生也将止步不前。3个小时后，在我的拖累下（捂脸），逍童老师终于带我走出了这段碎石路段，来到冰壁下。
开始穿冰爪的我心里竟然暗暗松了口气，要知道，一般人都是对冰爪比较陌生吧……
▲终于结束大石坡，开始爬冰雪坡
实事求是地讲，这一次大玛雅的冰雪坡真的特别友好。
既没有很厚的粉雪，又不至于直接踢亮冰，而是冰爪走在上面刚刚好的积雪程度。中间走到一段，逍童老师停下让我休息的间隔拉长了，我模糊地体会到一点李宗利老师曾经说过的攀登的节奏感。
抽象地想来，阿式攀登，就是人和山共同演奏的一部交响曲吧。
▲大玛雅当天的冰雪坡格外友好
▲节奏顺畅的攀爬让人享受其中
大约1个小时时间，我们完成了冰雪坡的攀爬，接下来，就要进入攀岩阶段了。说实话，这可能是我行前对于此次攀爬最有信心的一部分了。但攀爬归攀爬，操作归操作。
真正的阿式搭档，要做好先锋保护，但我说什么也不可能有信心给逍童老师提供可靠的保护。好在逍童老师实力过硬，并没有发生任何考验我保护技术的情况。
过程中，我在拆除一个机械塞时遇到了麻烦，怎么推它都纹丝不动，当时还是有点怄，明明练习的时候好好的。这也再次提醒我，模拟环境中不受力的装备与真实攀登中的还是有很大区别。经验，要靠实战积累。
▲攀岩中，请勿打扰
大约4个绳距爬完，抵达登顶前最后一个平台，顶峰近在咫尺，经过近6小时攀爬后还是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逍童老师给我打气，说看，绕过这里爬过那里就登顶了，然而跑过马拉松的人都知道，最后500米会让你觉得永远都跑不完。
▲即将冲顶
好在不管心里将它放大到如何困难，该抵达的，还是会抵达。8:30左右，我们成功登顶了。
▲大玛雅峰顶玛尼堆
逍童老师掏出已被我遗忘的可乐，打开，碰杯，痛饮。看，那个笑容，再没有比这更真实的快乐。
▲登顶可乐，可喜可贺（垃圾我们都好好地带走了）
回到北京以后，登顶的瞬间渐渐远去，但更多的东西沉淀和突显。
比如，我要更加系统地训练，为下一座山峰的阿式攀登做好更充分准备，强化自己走石头坡的能力，增长先锋保护的经验，学习更多自主攀爬的必备技能......还有还有，要尽力地去学习认路，以免下次又像大脑脱线的哈士奇一样，拽着逍童老师漫山乱跑。
而对于出发时我心里的那个问题，似乎也有了越来越明确的答案。
自由，就是心向往之，身体就趋近.在这个过程当中，不断地突破原先的限制，而从中体会到的无限可能性吧。
© 本文版权归 孙大圣Sue 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