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钟雨恒 供图/自由之巅 2018年11月12日
漫漫登途。
2016年11月,李宗利和同伴尝试从东北山脊冲击贡嘎主峰失败后,曾在自己的攀登报告结尾部分写道:“没有能实现梦想,到底为什么。我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考。” 这个问题在两年后有了一个答案:2018年10月18日下午4点45分,39岁的李宗利和他的学生童海军,在经历风雪肆虐的11个小时连续攀登后,登上了海拔7556米的贡嘎山顶峰。
10月18日下午4点45分,李宗利和童海军登上了贡嘎山顶峰。
四川省登山户外运动协会通过多方核验相关图片、视频等资料,认定李宗利、童海军登顶成功,并于10月25日向他们颁发了官方认证的证书。
这意味着,61年后再次有中国人登顶这座被誉为“蜀山之王”、死亡率远超珠峰的山峰。
四川省登山户外运动协会颁发的证书。
李宗利(左)和童海军(右)下山后合影。
1
风雪淬炼“蜀山之王” 的叹息
10月23日,回到成都的那个晚上,李宗利睡得不错。
而在10月19日凌晨,李宗利和童海军还在完成北壁转东北山脊登顶贡嘎的下撤途中,由于没有找到大本营,加上李宗利双眼暂时性失明,“白雾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两人靠着一块背风的石块,在海拔6000多米的冰天雪地里露宿了一宿。
登山界里,有着“珠穆朗玛的艰险不及贡嘎山”的说法,被发现至今的140年里,登顶次数仅10余次。据不完全统计,多个国家的32人登顶,20余人在途中遇难。贡嘎主峰的攀登难度和死亡率都远超世界上其他8000米山峰。
这是李宗利第二次尝试登顶贡嘎。2016年,他和迪力夏提、童海军组成的攀登队离成功只差最后的800多米。经过9天的攀登,三人抵达海拔6700米的C3营地,准备在次日发起最后的冲顶。
回忆起当时的处境,李宗利说:“我们欣赏着帐篷外的风景,闲聊着,我们心情很放松,祈求老天爷能给我们一次机会,祈求贡嘎山能帮帮我们。我们只需要一天就能实现梦想,我们为此准备了三年,也淬炼了我们的身心,我们意志坚定,只需要一点运气。”
然而冰冷的贡嘎山只是在大风肆虐的深夜里,发出了一声长久的叹息,仿佛要彻底卷走三位年轻人留下的足迹。
11月5日凌晨,骤然凌烈的大风将载着三个大男人的帐篷挪动了足足半米。“我很清楚如果再滑动半米,可能我们就会被贡嘎山收为己有,下面1000米的冰川将让我们长眠。我们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两米不到的地方就是悬崖,李宗利和同伴想尽一切办法用身体与风对抗。当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勾勒出了贡嘎的棱角,他们清点装备,发现物资所剩无几,帐篷也被刮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只能无奈下撤。
“我们只是人,我们不能用人的观点去考虑山和大自然的规律与想法。”李宗利说。
李宗利在陡坡上攀登。
2
贡嘎之巅 褪去“神秘”的面纱
有人喜欢用“情结”二字总结登山者对攀登巅峰的执着,“因为山就在那里”。 可是这个观点在李宗利那里变得更为简单而直接,“我看到了它,并且我认为有能力去完成攀登,仅此而已。”
2016年冲击贡嘎主峰失败后,李宗利认为,“在轻量化快速攀登和更多的备份之间,安全与极限之间没有达到最佳平衡。”
而2018年的这次冲顶,李宗利和童海军的装备更加精简,每一件都要用称称,精准到“克”。体能适应方面,两人提前8个月就开始针对性训练,“期间我们找了一座海拔6000多米的山,持续待上十天。为了适应高海拔,我们又在山顶下50米背风处单独住了3天。”
北壁转东北山脊,这是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新路线。 “只要是有缝隙的地方,风就会带着雪渣滓钻进去。所有带水分的物质都会被冻住,包括你的呼吸和身上散发的热气;体能耗得太快,走三步就需要十分钟缓过来,到最后我站都站不住了,只能不停地喘。” 10月18日凌晨5点20分,两人顶着头灯开始了最后阶段的攀登,11个小时风雪肆虐后,贡嘎褪去了她“神秘”的面纱。
那一刻,李宗利和童海军之间只有两句简单的对话:
“到了吗?”
“应该是到了吧。”
3
爬到80岁 李宗利的登山目标
李宗利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明天将发生什么,谁又能知道呢?”入行十几载,他的性格似乎早与登山这项运动相契合,“我只是随时地告诉自己有一个山要登,有一个梦要去实现。这是我的人生。”
2006年从四川省运动技术学院重竞技系退役以后,四川省登山协会推荐李宗利到中国登山协会进行为期两年全脱产的登山技术培训,就是人们常说的CMDI(中国高级登山培训班),那是中国第一批由法国教练培训的职业高山向导。
从那以后,李宗利的人生就是在不停地“一路向上”。2011年,他和孙斌开辟幺妹峰南壁“解放之路”,成功登顶,一时间让他名声大噪,央视专门为两人制作纪录片《重返巅峰》。
滑坠、雪崩、悬崖峭壁和恶劣的气候,可以说几乎每一次登山都是在生死边缘行走,可“死亡”是李宗利从不刻意回避的话题,“人都会怕死,我也怕。但是不是因为怕死就什么都不做。恐惧会阻碍一个人的行为,怎样去克服内心的恐惧才是重要的。”
完成了登顶贡嘎的梦想后,李宗利说,作为一名登山运动者,自己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关于未来,他只有一目标:“爬到80岁。”
对话
登顶那一刻思绪万千
“贡”为冰雪,“嘎”为白色,“贡嘎”就是“洁白雪山”的意思。贡嘎不是一个单纯的地理概念,而是复杂的地域概念,由众多高耸独立的山峰体系构成,海拔5000米以上的独立山峰就有145座。其中,贡嘎雪山,海拔7556米,是横断山脉的最高峰,也是四川境内的最高峰。
从有记录以来,贡嘎主峰共有24人成功登顶,其中只有19人成功下撤。极高的死亡率反映了攀登贡嘎的极大风险,也让更多的攀登者心存敬畏。此次登顶成功,对于李宗利有着怎样的意义?
封面新闻:外界有部分声音会认为你们是一群“不要命”的人。
李宗利:大多数人不了解登山,认为我们在冒险,甚至是拿生命开玩笑。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我们是热爱生命、谨慎的一群人。登山承担的风险和责任太高,我们面临的直接后果就是回不来了,为了避免这种差错,为了攀登贡嘎,我们用了四年准备,三年尝试,提前8个月针对性训练。只有我们的体能、意志,都满足条件以后,我们才会行动,而不是像愣头青,有去无回。
封面新闻:2016年失败后,你曾说你没能在安全与极限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现在找到这个平衡了吗?
李宗利: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仍然有不足,物资备份和行动快速之间的冲突,依旧存在。但是你不去做的时候永远不知道将面临什么,一旦做了才发现准备永远都是不足的。比如说这次,我的手套全部湿掉了,睡袋从来没干过,我的体能还是不够,到最后站不住了,也走不动了,这都是不足。曾经有人建议,C3(海拔6700米)的营地能不能设高一点,不是没有可能的。有人会考虑去改变环境来适应自身,但我考虑的是改变自己来适应环境。的确可以再建一个营地,可是同样会面临其他的问题,问题是永远存在的。
封面新闻:几年前,登山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种爱好、理想,如今它也是你的一份事业,初心变过吗?
李宗利:登山是一个自我实现的过程。一开始兴趣是出发点,逐渐发现可以从中得到更多:成就感、他人的认可、创造财富。我们个人赋予登山的东西太多,和它本身的复杂或者纯粹没有直接的关系。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做一位登山者该做的事情。
封面新闻:登顶贡嘎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李宗利:61年,没有一个中国人成功登顶。那一刻我想了很多,有责任,有成就感,但并不激动,就像爬上了座普通的山一般。
相关链接 死亡之峰 曾有6名中国人登顶
海拔7556米的贡嘎峰是横断山系二级山脉大雪山的主峰,也是地球上位置最东的7000米级雪山。
贡嘎主峰的首登是在1932年,美国西康探险队的两名队员沿西坡转西北山脊(传统路线)完成,登顶后测量主峰高度为7589.5米。
中国人首登在195年,中华全国总工会登山队(中国登山队前身)为了证明中国能独立攀登7000米以上的高峰,将攀登目标锁定在了贡嘎,这次攀登共6人登顶,但也付出沉重的代价,队员丁行友遇雪崩身亡,国德存、师秀、彭仲穆在下撤途中滑坠遇难。
据海螺沟景区管理局官方微信号发布的数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17年10月,共有32人登顶,21人在登山中遇难,登山死亡率远远超过珠峰及13座8000米以上山峰,被称为世界上登山死亡率第一峰。其中,日本人4次登山共14人遇难。
原文链接:https://www.wccdaily.com.cn/shtml/hxdsb/20181112/92843.shtml
|